中國時報【瓦歷斯.諾幹】
●我非得更加認真閱讀,非得找到一句真話不可!●領導人垂目進入左手掌久久愛趴(99-iPad) 千年龜甲巫覡卜卦程式四度空間。●請不要怪小孩,誰叫人類用脛骨鑿洞製成了直笛呢!
1請勿丟棄一只碗
一只棄碗在斷牆上站著,風雨無阻。
許多人經過,無視碗的存在。
黃昏時,有個年輕人看了一眼,卻啐道:「破碗。」
黑貓似的夜輕攏山林,碗盛接著清輝,等一會就足夠照見那些被放逐了千年的吸血鬼。貓頭鷹咕咕一響,夜就要舉行殘酷又華麗的盛宴了。
2魔術
作家在這所高中演講完,照例有許多粉絲要求簽名、拍照,卻有一位學生自稱「小小魔術師」前來為作家表演魔術。
作家從撲克牌中點出一張牌,魔術師將牌隨意洗弄,並聲言要變出特別的魔術,作家以為魔術師會巧妙的指出那一張牌,結果,小小魔術師張開嘴巴,一張對折又對折的撲克牌出現了,作家驚訝的說:「哇!太神奇了。」
當作家對我喊出:「哇!太神奇了。」時,沒有人知道我才是真正的魔術師,自然也無法看穿我如何將「小小魔術師」擺在作家眼前。
3好奇
計程車司機停在休息站,隨即打開報紙閱讀。店員只要有了空檔,隨手就是一本雜誌或書冊狠命讀著。一入夜,小販拉開油布,書市應聲如群星占領國境。
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喜愛閱讀的國度,每個人聚精會神將心力與勞動貢獻給大小不一的字體。經過一個星期的感動觀察,我終於忍不住提問,雖然這是對外國記者自由參觀的溫柔禁令之一,但我怎能按捺住人類都會有的好奇慾望。
一位老人以全國一致的溫和語調撥開了我惱人的追問:請不要再打擾我,我已經夠老了,我非得更加認真閱讀,非得找到一句真話不可!
4噓……靜靜看著
鏡子非為迷人而存在。
我們說它掛在某處時,鏡子在沉思、冥想、小睡、閱讀、觀察……對了,鏡子渴望對話。我們總以為看到的是自己,鏡子渴望看得更多更深入更細膩,特別是衰老的速度,以至於鏡子總能夠看到另一個我們。
親愛的,請不要以為,在鏡子裡看到的是自己!
5入夜後請勿低頭
死神近來收穫豐盈,保險業股市行情愈見水漲船高,這都是因為入夜後的捷運。
黑色披風的死神喜歡和災難與意外並轡隨行,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了。周日近郊的旅遊勝地吸引雜遝的人馬,飄上紅線淡水站車廂,旅客並未疲累殆盡,他們低著頭,手指撥弄掌上一方螢幕,時而傻笑,時而蹙眉、低吟、嘟嘴、眼角流著淚水,渾然不察死神降臨。
捷運車次停妥台北站,有個小女孩高興的喊著:都沒有人,太好了。
6九斗的搖椅
九斗在路邊發現廢棄的搖椅,這是一張神奇的快樂的搖椅。九斗很高興,拿給大人看,大人知道這是廢料一般,沒有人相信小孩九斗的話。
老師說那是垃圾,警察告誡九斗偷竊是很嚴重的罪喔,媽媽說家裡有更漂亮的搖椅啊,叔叔說我買張新搖椅給你吧!
九斗很難過,沒有一個大人相信自己的話,更不用提坐上一下。
九斗傷心的坐在搖椅上,搖啊搖,難過的心情終於被搖掉,於是快樂的背著搖椅回家了。
7吉兆
我們後來才知道領導人崇尚某種宗教信仰,但為時已晚。正如此刻,部長與大臣眼睛望著領導人,他雙眼微閉、藏青色披風如鷹翼垂斂,雙肩微微搖撼,彷彿正等待遠方神靈的啟示,特別是在此家國興亡的關鍵時刻,領導人的一句話決定了飄搖風帆的方向。終於,那石頭般堅硬的嘴唇開啟,彷彿接收某種神秘的音律緩緩吐出第一個字:「好……。」
領導人垂目進入左手掌久久愛趴(99-iPad)千年龜甲巫覡卜卦程式四度空間。
8小偷
一月一日迎新火花節。三月十二日森林浴。五月一日美食節。十月十日單車節。十月二十七日煙火節。十二月二十五日炸雞節。
誰偷走了節日?
9魔術
魔術師從另一所小學要到我們學校表演,小朋友聚集在視聽教室滿心期待,過了預定時間半小時魔術師依然未到,學校打了手機,據稱早已出發,會不會折錯了路?因為我們是山谷裡的小學。
過了一小時,魔術師終於到了,他精采而魔幻的表演讓每個學生張大嘴巴,連老師也忘了中午響起的鐘聲。魔術師離去,留下了歡樂的記憶,我們卻任誰也都忘了魔術師曾經遲到的那一小時,就像是我們讓這片段的時光消失一般。
10自由
有隻叫做雪莉的魚舒適的游來游去,眼前像六線大道一樣開闊,兩旁布置奇花異草。雪莉穿梭在海藻與不堪一擊的浮游生物之間,偶而還會學人類仰泳。
小男孩專心致志地看著雪莉優游的身影,對著父親若有所思地問著:雪莉在魚缸裡看起來好自由喔!
11德古拉公爵
沒有人知道德古拉公爵從何處來,也許是溯淡水河而上,逆著惡臭的地下水道潛入都會的中心,一波波吸血鬼迷入夜後傾巢而出的氣息,在台北上空形成灰黑色的沉重氣塊。
公爵隱匿在新光三越廣場前凌亂的人馬中,壓低黑而無光的高領,等待最後一抹夕暮被黑夜吃盡,台北車站地下街鬼祟的人群將提供新鮮的血液。
光褪盡,黑夜逐步咬嚙柏油路面,發出嘶嘶聲響的公爵跨出邪惡的第一步,忠孝西路一段的車陣駕駛沒有誰看到信步跨越的公爵,只能短暫的察覺輪胎顛動一下。
接近清晨,清潔員倒是撿拾一張被碾壓的凹凸有致的吸血鬼海報,德古拉公爵嘴側的血滴圖樣像是遭到鋸齒折磨,海報被揉成一小團,丟進垃圾車的環形匝齒中。
12直笛
少有人知道古老的直笛是用人類脛骨鑿洞製成的,吹奏出來的音色難逃嗚咽的範疇,儘管後來的直笛以塑膠或銅或鐵製作,但幽靈的身體卻常駐直笛的黑洞裏頭。
這個學校開始直笛練習時,或隱或現的魂魄老是放風在校園遊蕩。幾個月後,孩子吹奏的音色漸趨圓融,似乎安撫了傷心遊蕩的子民。
正式的發表會在六月某一天舉行,有個不認真的孩子走了音,就讓一隻幽靈逃出了禁錮的黝黑的洞口。
請不要怪小孩,誰叫人類用脛骨鑿洞製成了直笛呢!(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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